RG - 背著行李來到個說走就走的旅程

  看著藍天白雲,那一瞬間她有點迷失,畢竟剛剛才坐在高空幾千呎上的飛機,下機、過關、取行李的時間才不過一小時,怎麼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。   拉緊了行李箱步出離境大堂,空氣中瀰漫著不熟悉的味道,明媚的天氣和幾小時前上機前有著天淵之別。   這次的旅程來得太突然了;突然地發現工作有不...

2025年3月21日星期五

RG - 背著行李來到個說走就走的旅程

  看著藍天白雲,那一瞬間她有點迷失,畢竟剛剛才坐在高空幾千呎上的飛機,下機、過關、取行李的時間才不過一小時,怎麼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。

  拉緊了行李箱步出離境大堂,空氣中瀰漫著不熟悉的味道,明媚的天氣和幾小時前上機前有著天淵之別。

  這次的旅程來得太突然了;突然地發現工作有不長不短的空檔、突然地發現有機票可以兌換、突然地發現朋友多訂了間酒店房間,一切巧合到好覺得旅行如此順利定必有鬼。

  沒有,真的沒有,畢竟這趟飛行下來還是好好的,至少在《空中浩劫》裡看到都沒有發生過,不是嗎?

  比朋友早了大半天出發,離開航廈到了市區,還是有很多時間需要打發,她抬著腮看著周遭風景高速快轉,是她在幾個小時前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
  心裡不啦期然地想起家裡的兩隻小霸王。

  在好多年前她也曾經試過孓然一身來到這裡獨遊,人生第一次坐飛機只有自己,還有飛機上的吉蒂飛機餐,本身準備花上的錢因為卡的問題提不出來,差點要露宿街頭。

  那七天到現在回想起來也沒甚麼記憶點,除了每天去世貿館報到之外。

  那時的自己總希望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,但事過景遷,當年塵土飛揚的地方現在高樓林立。

  跟她的來處似同又有異。

  在這大半日裡,她既無去處,但也沒有可以回來的地方,漫無目的地走過街道,看著商鋪外的櫥窗,只有上面的價錢牌提醒著她已到異地,有一瞬間地想著這樣漫無目的在路上走是為了甚麼。

  為了可能獲得那半刻的自由,在如大山的壓力中逃離開,還是為了真的想看一眼這個世界?

  可能窮一生只是走馬看花,但人生匆匆幾十載,對其他人而言也只是過客。

2024年9月25日星期三

預購《以愛之名》及《再生花》

由於受香港 《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》規限,《以愛之名》及《再生花》均屬於條例中第II 類(不雅)刊物,購買人士必須年滿18歲或以上。

《以愛之名》及《再生花》的試閱已於Instagram @blossoming.faded 中刊出


《以愛之名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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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7月15日星期一

算是一個公告

距離我上次執筆寫作, 也應該有10年了, 當年在鮮網的同志區的作者名就是叫雪緞, 專欄名也就是叫花開.花烙。

十年人事幾番新, 來到今年, 我決定將當年的作品之一"再生花"出版留念。

預定除左原來文體外, 隨書再追加1至2篇的番外同小精品, 網上試閱也將於7月底上架Blog。

由於鮮網倒閉, 而我的部份作品因為當年的許可, 已經散落在各大地區論壇, 擴散之多未能盡錄。

就此, 我確實需為未有好好保護自己的作品負責, 惟我確實未有容許任何一方(除了我自己)將舊作進行實體印刷, 敬希垂注。


雪緞
2024/07/15
Plurk : @greenland_

2012年8月30日星期四

妳說喜歡我

很多人說,她的后位,是建築無數鮮血中。 

更多人說,他的帝位,是以敵人的血所鑄。 

身為后妃的她沒說甚麼,一直過著她平靜無波的生活,偶爾替燾那傢伙『解決』一些人,比較起來,她所殺的人也許不該殺,但總比不上拓拔燾所殺的來得無辜。 

她如常地頭戴著鳳冠,一身華色襳髾,又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,坐在大殿的側位,看著一群大臣們議政。 

「皇后,妳意下如何?」廿歲來的拓拔燾一身黃蟒,喚著想得出神的她,「妳覺得姜尚書令的建議有甚麼需要改進?」 

目光迎上拓拔燾的,還夾帶著不少火花,「臣妾認為尚書令的建議不錯,所謂『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』,給百姓一個安穩的家也是為君者必須做的;為免蠕蠕經常進犯所招的損失,長城是有修築的必要。」 

「這席話好,那麼……尚書令,你就命人把新的設計圖奉上,我要的長城,是能夠保護百姓的,不容兒戲!」少年的北魏太武帝輕吁口氣,「還有沒有甚麼事?有事啟奏,無事退朝。」 

「擺駕——……」 

她木然地起了身,跟隨著拓拔燾的腳步,螓首垂得低低,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的臉,她甚至專心到連自己走錯寢宮也不知道。 

她這個表妹真可愛。拓拔燾微笑著,心想。 

「夙鳳,妳怎麼了?」大手在她眼前揮一揮,總算得到她的微微回應——抬起頭,痴呆地看著他,「到底在想甚麼?又是因為婕妤的事?」 

反反白眼,她好恨自己的臉太會對其他人坦白,「我果然不能藏事的。沒錯,是因為她的……我們又吵嘴了,她一直都覺得我應該學會叛逆一下。」 

「但是,妳就認為她根來不明白一個皇后的責任——不只是母儀天下的簡單,對不?」回敬她一對大白眼,他發現又是老問題,「或者,是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,早就應該放鬆一下。」 

唇瓣微撇,她不由自主地撇個臉,細聲嘟噥,「你又何嘗不是啊,燾表哥?」她懶懶地看著他的俊臉不可思議的泛起紅暈,「絹兒的事現在怎樣了?」 

「有甚麼怎樣啊……」他一屁股坐下,無奈地看著同樣愁眉難展的她,「她還在氣我……我派去的人她一個都不見,哪有甚麼怎樣,不就是跟妳一樣。」 

「你比我幸運,為世所默許的風俗容許你有後宮三千。」 

嘆口氣,他看著手中花紋雅緻的茶杯,「可惜,能幹的妳和我所心儀的她,都不屬於我。」 


*


身為北魏的國母、拓拔家長媳、拓拔燾的『掛名妻子』,看著來人送來新長城的設計圖,夙鳳除了一個頭兩個大,還覺得自己是吃力不討好。 

『能幹的妳和我所心儀的她,都不屬於我。』 

頭痛地撫撫額頭,她伸手把圖則蓋著,腦裡迴盪著拓拔燾最後那句話,所有好心情都被這樣一句話破壞光光。 

「燾表哥……你倒逍遙快活了,又跟絹兒去打獵,我卻要在這兒替你看著國家……」細聲嘟噥起來,她幾經掙扎,還是把圖則打開,仔細地檢閱著資料,專心得沒有留意有人站在她身後。 

當她發現的時候,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。 

在伸懶腰之際,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旁邊站了一個人——她的『心上人』,「嗯……婕妤,妳來了?」七手八腳地把圖則收起來,但已經來不及,圖則早已被婕妤發現。 

「是修築長城的新圖則?」挑起眉,婕妤把手中盤子放好,「妳也忙了很久吧,該餓了吧?這是我叫御廚幫忙弄的小點心,嚐一下。」 

疑惑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婕妤,夙鳳可沒忘到前三日的那場吵戰,小心翼翼地問她,「妳……不生我和燾表哥的氣了?」 

看她一眼,婕妤櫻唇微撇,「不是,我還在生氣——不過,我只是在氣為甚麼他老是這樣清閒,而妳?卻要被大臣罵作『牝雞司晨』還要繼續做下去。」 

「我一直都相信『有能者居之』這句話,甚麼『牝雞司晨』?是對我這個北魏國母和對所有北魏祖先們一種侮辱——我們還不是這些了,那是甚麼糕點?」 

婕妤沒說話,但眼眸閃過的不快,讓夙鳳猛然轉過話題。 

「是用後山那些桂花來做的普通桂花糕。」 

夙鳳一小口把桂花糕嚥下,放任清香的甜味兒在口腔中溶化,桂花的清香卻走不進她心裡,化不開心中的鬱悶。 

婕妤她……還是不明白。 

每個人與生俱來就被賦上責任,只不過夙鳳的責任除了一般女子的責任之外,還包括了替拓拔家延續江山,而為了責任,她必須『犧牲』。 

這是另一種的『等價交換』,為了達成目的,交換出自己的『自由』和『愛情』,成為籠中鳥。 

「桂花糕好香。」 

結果還是予欲無言。 


*


「瞧你這模樣,怎麼了?跟絹兒去打獵打到床上去嗎?」夙鳳嘲弄的目光落在拓拔燾那張可厭的俊臉上。看她就一臉愁色,他倒春光滿臉。 

俊臉因為她坦白露骨的話而微紅,只是微微點頭,「嗯……我想算吧……」只差最後一步而已。臉紅是因為他想到一些『不該想到』的畫面,更加痛恨自己為甚麼要是個君子,而不是小人。 

「你真的不考慮把我廢掉嗎?讓絹兒取而代之也是個不錯的主意,總不能讓她沒名沒份地跟著你,也不能讓婕妤這樣被我絆著在深宮裡吧?」 

聳聳肩,「老實說,妳來當我的皇后是個最好的選擇——妳不會為我而跟其他妃嬪爭風呷醋,還可以冷靜地跟她們唇槍舌戰三百回合,絹兒……大概需要練習一下才可做到妳的一半。」他說得很『含蓄』。 

「那你不如娶一個宰相回宮中去擱著,好不?」反反白眼,夙鳳發現了一件事:沒有人是完美的,就連拓拔燾也是,「你曉得嗎?我最後悔就是答應你的父皇、我的公公去扶助你逐鹿中原。」 

「妳不說我也知道啊……」拓拔燾苦笑一聲,「那妳打算幾時走?差不多是時間想一下以後的安排,夙鳳表妹。」 

她右手抬腮,左手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酸梨木桌子,「大概等到修築長城的事定下來之後才走吧……」輕輕苦笑一聲,她找到一個比她更不設實際的男人——她眼前這個,「我的燾表哥啊,我寧願花多一點在完成你給我的工作上,反正沒有人知道未來到底會是甚麼模樣,既然如此,當然是多想無益。」 

「我倒覺得妳和婕妤是時候『溝通』一下,這樣『冷戰』下去也不是辦法,」故作頭痛地按按額頭,拓拔燾對這個表妹和她的親親完全沒徹,「今天是第幾日了?」 

怨懟的目光毫無保留地直射向他,「第五日——或者,應該這樣說——自從你回來後,婕妤就沒給我好臉色看過,所以你就是橫我們之間的『罪魁禍首』。」 

「事情似乎加快進度了。」 

疑惑的目光打量著他,「你該不會打算等到你真正統一天下——或者統一了北方之後,才打算放我和婕妤離開吧?」 

「有何不可?妳可是我的真牌皇后,」跩個百萬的目光斜落在她錯愕的臉上,「別忘記我父皇跟妳說了甚麼。」 

老天,這樣一個男人還算是『一國之君』嗎?她送給他一對大白眼,完全棄械投降,在額頭刻了『我深感佩服』幾字。 

「放心,『受人所托,忠人於事』,我還明白這個道理。」 

在她『受人所托,忠人於事』的同時,她只能辜負所愛,極不公平。 


*


.兩年後,冬. 

下了好幾天雪,今日總算回溫了,夙鳳捨棄了燒得正旺的暖盤、捨棄了拓拔燾所給的『功課』,隨便披上一件單薄的襳髾,在御花園中閒逛,看到拓拔燾和杜貴妃——絹兒在涼亭裡親暱地相處著。 

本來想走前去的腳步猛然止下,然後打算轉身就走—— 

「噯,是夙鳳姊姊啊……怎麼不來坐一下才走啊?」拔尖的女音霍然響起,挑起了大夥兒的側目,落到杜絹兒和夙鳳身上。 

心裡暗咒一聲,夙鳳還是把腳步轉回去,走向涼亭,看著那張花鈿、斜紅、面靨畫滿臉的女人,只覺得後悔自己當初看錯了人,「呵呵,姊姊見妹妹和王這樣相親相愛,不敢打擾啊。」 

真是好不後悔,就是因為她——區區一個杜絹兒,年半前的滿城風雨,甚至讓她痛失摯愛;這個女人似乎不知道『真相』,還把老虎當病貓。 

「這是甚麼話啊?」微微皺眉,杜絹兒把纖弱的身軀縮進拓拔燾的懷裡,「姊姊啊,這話可說得不對了,王不屬於我們任何人啊……」是屬於她一人的! 

因為杜絹兒的尖酸說話而皺起眉心,然後綻出殘酷的微笑,緩緩說著,「妳說得沒錯,王不屬於我們任何一個,因為王是屬於我們北魏所有百姓的,這話可對了吧?」微笑代表著勝利,屬於夙鳳的勝利,算是為婕妤扳回一城。 

時間,還真長啊……兩個深宮女人開始了女人之間的報復遊戲。 

杜絹兒語哽,撇過螓首,翹起的朱唇可以掛起三斤豬肉。 

嬌滴滴的女聲作最後掙扎,向抱著自己在懷中的男人求救,「王——……」 

「夙鳳是說得沒錯,我的責任是令所有北魏子民生活富足、人人安居樂業,不是嗎?」然後安撫性質的撫摸著杜絹兒的肩,再轉頭望向夙鳳,「怎麼了,穿得這樣單薄,不覺得冷嗎?」 

輕搖螓首,掛在盤桓髻上的幾件金飾折射著冬陽,「臣妾不覺得冷,今天的天氣像回暖了,這樣穿著就夠了。」 

拓拔燾放心地點點頭,又再問起,「『那件事』進行成甚麼?」 

苦笑一聲,她不得不為拓拔燾寫個『服』字,「王,你不是在休息的嗎?怎麼又在談起公事來——」 

拔尖的女聲插進來,生硬打斷夙鳳未完的調侃話,「姊姊也曉得王在跟妹妹我『休息』嗎?」刻薄、尖酸的口吻來勢洶洶,打算把夙鳳反駁得無地自容。 

不屑的目光直射向杜絹兒,「杜貴妃,妳沒瞧見我在跟王『談國家大事』,哪容妳插嘴,來批判我和王所做的事——」 

「夙鳳姊姊,妳也只不過是個皇后,所謂『後宮不得干政——」 

『啪』的一聲,很清脆,夙鳳終於得償所願,當著一眾侍女、拓拔燾眼前,一掌摑到杜絹兒的臉上,直得打她嘴角冒出血絲。 

「妳再放肆下去,休怪我這個做『皇后』的不客氣,當庭來回給妳幾十下掌摑,」細長的眼微起,「在我們王眼中,我這個『皇后』只不過來分擔他應做的『工作』,把他扶上皇帝這個位上,這才是我的責任,而不是像個花瓶一樣放在深宮中,閒來無事就打破醋勁,不分青紅皂白的冷諷熱剌,沒事找事幹,做的盡是損人不利已。」 


*


如是這,日子又過了幾日,籌備已久的修築長城計劃終於實行,自此之後的每一日,拓拔燾都會偕同夙鳳和姜尚書令一起視察工地。 

一屁股坐著軟橋子,拓拔燾把長腳伸長,懶慵地伸個懶腰,終於發現一聲不發的夙鳳,「怎麼了?又是誰惹火了我的夙鳳好表妹啊?」 

看進他深潭又好看的眼眸,嘆口氣——卻吁不出心中一點悶氣,「燾表哥,你這個問題是白問了。要問我為甚麼會悶聲不語,就問你那位好貴妃吧。」 

拓拔燾瞠大眼,「妳為我呷醋?」實在太令人覺得震驚了,他的夙鳳竟然『會』為他打破醋酲耶! 

他還以為,在婕妤倒在血泊中時,她的心也同一時死了,只有腦袋和神經還在運作:腦袋繼續完成她的『承諾』,神經是控制好她的拳頭。 

懶懶橫他一眼,狠狠潑他一盤冷水,「你少往臉上貼金吧,」她把目光移向車子的那扇紙窗,「我還在記恨,所以,如果不想你最愛的女人有危險的話,好好保護她,和叫她管好那張口出狂言的嘴。」 

「已經兩年了,難道妳就不能放下——」 

狠狠轉過身,打斷他的話,「如果死的人是杜絹兒,動手的是我,你早就把我問罪立斬了,而現在死的是婕妤,殺人的正巧是你的女人,你有甚麼資格替她說項?」她的嘴角揚起冷笑。 

令人心折、令人心寒的冷笑。 

「我沒有偏心於絹兒,夙鳳;對於婕妤的死,我都很難過——」 

輕輕搖搖螓首,「最該死的是我,我不應該答應你父皇要扶助你登上極位,當上名直言順的『皇帝』,甚麼『後宮不得干政』、『牝雞司晨』……這些年來,我聽盡一切難聽的諷刺說話,還失去了婕妤,身為罪魁禍首的我們,有甚麼理由要婕妤原諒我們?!」 

除了怪責自己沒好好盡力保護婕妤之外,似乎只有怨恨杜絹兒一途。 

錯殺好人,妒火中燒不是一個理由。 

「妳的意思……妳不會再幫我嗎?」拓拔燾輕聲開口,「為了婕妤,妳可以放棄現刻所擁有的榮華富貴、權力地位?」 

把目光別開,她小心地摸著座椅上舖的錦緞,「我會如期兌現我和你拓拔家的承諾。當然,我可以為了婕妤放棄所擁有的一切,包括生命。」 

天曉得她是多想死的那個是自己,而不是婕妤。 

「太武帝的皇后,永遠只是妳,夙鳳。」 

「我寧可永遠都不是我,因為我根本不需要。」 


*


嘴角綻出邪肆的微笑,拓拔燾只覺得不甘心,「妳不需要,但是妳的宗族卻很需要『皇后的娘家』這個頭銜來作威作福,對不?」 

無論他怎樣對夙鳳好,也比不上區區一個婕妤。 

「他們啊……早該從夢中醒過來,反正半個北魏的人都知道,當今皇后雖然能幹、能替皇上分擔國事,但不得寵,有甚麼比巴結得寵的貴妃來得重要?」聳聳肩,「『母死子貴』這個道理一直都在北魏後宮存活著。」 

「妳想用這個方法離開我們?」挑眉,拓拔燾饒有興味地看著她,「可是,妳哪裡來的孩子給妳懷啊?我可不想未來的北魏皇帝血統不純正。」 

她太清楚這種目光,這是拓拔燾在盤算別人時的『專有目光』,「你的後宮,好像有不少妃子替你懷過孩子,我當中過繼一個就可以了。」 

雖然很傷人,但她沒打算放下身段,正式成為他的『皇后』。 

拓拔燾氣得破口大罵,「妳……該死!妳是我的皇后,為甚麼我不能碰妳、讓妳名正言順地懷上我的兒子?!難道懷上我的兒子真的令妳這樣困擾嗎?」 

搖搖頭,夙鳳的嘴角綻出美麗的微笑,「我是屬於婕妤的,這一生都是,如果你下輩子還是要娶我為妻,下回請早。」 

『我是屬於婕妤的……』 

拓拔燾低咆,頹然地跌坐回座位上,懊惱地抓抓頭髮,「為甚麼妳就不能屬於我的?」 

把目光移至窗外,回想以往,「因為婕妤跟我說,『我喜歡妳』——這樣一句話,讓我信服,甘願犧牲擁有的一切,而燾表哥你……我只當作是兌現承諾。」 

『燾表哥你……我只當作是兌現承諾。』 

她說得很冷靜,也很殘忍。 

「這個……我知道很久……」他苦笑著,心裡卻一直都知道她的殘忍,又不自由主地一直在作夢。 

夢到她會回心轉意,留在他身邊;而現在,應該夢醒了。 

她的心,其實在婕妤倒在血泊的那刻,就跟著婕妤一起死了,現在出現眼前的她,只是冷血無心的夙鳳——充其量只是一尊冰冷的瓷娃娃。 

「聰明如你,怎樣也看不出你會是『明知故問』那種人啊,燾表哥,」夙鳳嘴角噙笑——冷酷的笑,自顧自說著,「我很累,以後的事,你要自己負責任。」 

「負責任?」輕笑一聲,拓拔燾總算明白甚麼叫『自討苦吃』,「要我一個人支撐起整個北魏和『拓拔家』啊……」 


*


.九個月後. 

「回皇后娘娘,是王子啊……」穩婆把剛出生不久的嬰孩交到夙鳳手上,「真是一位可愛的王子。」 

夙鳳抱著孩子坐到床邊,「虞昭容,就叫他做晃,拓拔晃,如何?」雙手一邊逗弄著白淨的小娃娃,一邊跟床邊躺著的妃子這樣說著,「真是很像燾表哥。」 

「是啊……」虞昭容附和她的話,眼淚卻不由得湧出眼眶,「夙鳳皇后,妳真的要這樣做?」 

這樣說來,真是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,孩子一出生就注定北魏下任皇帝,而要死的人卻不是自己,是這位『牝雞司晨』的夙鳳皇后…… 

『母死子貴』,是北魏一直以來的後宮規矩,如果孩子被立為皇儲,其母必須和孩子骨肉分離,正式冊為太子之前,母親會——…… 

「我沒有能力懷上燾表哥的骨肉,難得有位昭容能為他誕下麟兒,我這個皇后自然責無旁貸地『母死子貴』,對不?」而且,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她離開北魏皇宮中,她也願意嘗試。 

她對拓拔家許下的承諾兌現了,北魏完全在拓拔燾手中,她也沒有留下的道理,再留在這兒,她怕她會相思成狂。 

她好想婕妤……特別在看著燾表哥和杜絹兒相親相愛、喁喁細語的時候,她更痛恨自己。 

沒有好好保護婕妤——現在他們會變成『天人永隔』這個局面,都是她的錯。 

虞昭容皺起眉,囁嚅著,「但是……死的人該是我啊。」 

「如果我不死的話,死的人就是妳沒錯,但是,我不會想你們母子倆骨肉分離。」就像她和婕妤一樣,已經天人永隔;夙鳳輕笑,有點心酸。 

說到底,還是『情』最傷人,還是『情』最會折磨人。 

夙鳳看著虞昭容,「無論如何,妳也要答應我一件事,就當幫我一把也好、幫燾表哥也好,我死後,我會叫燾表哥把你冊為皇后,不要拒絕——」 

「為甚麼……」慌張地坐起來,虞昭容緊張地四周張望,「為甚麼要皇上把我冊為皇后?這太抬愛……我怕我做不來……」 

拍拍她的臉,夙鳳笑起來,「我還未說完啊。我要妳替我管著後宮,最重要的是——不要讓杜絹兒那女人胡作非為,可不可以?」 

怯生生地抬眼看著她,「可以是可以……為甚麼?」 

「她會搞垮北魏,如果妳還想妳這個皇后做長一點的話,就好好管著她,不要讓她找到碴子,也不要找她碴子,」夙鳳由心地說著,「她是燾表哥最愛的女人之一……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話,就由著她去吧;這擔子很重,而我很累了。」 

看著懷中不哭不鬧的孩子,她吁口氣,吁出了多年積下的悶氣。 

婕妤,我愛妳。 


*


虞昭容一手抱著初生的北魏國太子——拓拔晃,望向同樣披著白色披肩的拓拔燾,再看一眼滿朝都披孝的文武百官,依然覺得有點不真實。 

她登上了後宮之首,成為一國之后,坐在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最高位。 

姜尚書令有點尷尬地站在金鑾殿中間,「王上……賀皇后剛歿,馬上就要再立后,好像有點……」 

「這是夙鳳的遺願,她彌留的那幾日跟我說,從此以後,虞嬋昭容冊為虞王后,而夙鳳遺子過繼予虞王后且冊為太子。」大手揚提從書案上拿起那冊錦帛遺詔,拓拔燾懶慵的把話駁回去。 

夙鳳很聰明,早料到這群大官萬個不服,在『死』之前還要做一份遺詔。 

從前常有種錯覺,北魏王其實是夙鳳,反而他拓拔燾這個正主兒倒變成了插花的小配角,北魏國一直都在夙鳳的掌握中,而不是在他。 

所以滿朝文武都私下罵她『牝雞司晨』,而她負起著這種不該擁有的惡名,直到她無法再背負為止。 

「但是——……」 

煩惱地揮揮手,拓拔燾瞇起眼眸,看著這個迂腐的尚書令,「夙鳳說了就算,你憑甚麼來否決她的遺願?」這還得問過他咧。反反白眼,對姜尚書令的印象極差。 

「臣不敢。」 

把目光放遠,虞嬋想像到今日清晨才走出後宮門的小馬車,正往城郊的小庵堂駛去,沿路無限風光,是她早已無法欣賞。 

夙鳳真是很聰明,懂得用人——也許,大家都是心甘情願,可是同樣都被『情』所殤,一個為了活得更好,一個為了活在所愛的人身邊,不擇手段地。 

至死不渝的愛,很重,甘願被它套著的人,很笨。 

無人曉得當愛情能乘上永恆的時候,世界或否會變得更完美,卻心照不宣地明白,自己的愛——過於自私,沒辦法乘上『永恆』和『至死不渝』,甚至連『仁』也做不到。 

『博愛』謂之『仁』。 

纖手撫上小嬰孩的白淨臉頰,看著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,更覺得夙鳳的偉大,犧牲自由和愛情來成就北魏江山,再而犧牲在北魏所擁有的地位,來成就『團圓』的機會。 

這樣才叫『至死不渝』。 

我好妒忌妳,賀夙鳳。垂下眼,虞嬋看到兒子精緻的五官,像透了拓拔燾那份俊朗,虞嬋有點明白,為甚麼在拓拔燾心中,誰到取代不了夙鳳的地位。 

祝妳永遠開心。 

高飛的青鷥在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。 


*


馬夫依照拓拔燾的吩咐,把小馬車駛到城郊一座小庵堂去,讓夙鳳找一位師太。 

款款步出馬車,黑面紗下的眼眸瞄到一雙素淨的白布鞋,夙鳳欠身作揖,「師太。」 

「請問是夙鳳夙施主嗎?」一把異常沙啞的聲音霍然響起,出自她身前這位素衣師太,「濤少爺跟我提及過,請跟我來吧。」 

眼眸穿過黑紗,只覺得眼前的師父很眼熟,除了臉孔看不清和聲音低啞之外,特別是身影,好像…… 

那背影好像婕妤。 

夙鳳甩甩頭,丟去在心裡驀然浮起的心痛畫面。 

以前就聽陪嫁的嬤嬤說過,人死後會到地府去,當魂魄要投胎輪迴時,走到奈何橋,守橋的孟婆會遞上一碗由忘川河水煮成的孟婆湯,魂魄喝完之後就會忘記當世記憶,帶著沒有記憶的新生命,再次降臨天下…… 

可能,婕妤已經再次轉生成人,誕生在某一戶人家裡頭,甚麼都不記得了。 

自嘲地勾起嘴笑,夙鳳拜別了馬夫,跟著師太的腳步,走進小庵堂。 

庵堂除了供奉著一般寺廟的佛像之外,還有一個角落特別放著幾尊笑得很慈祥的彌勒佛,還有一尊被黑紗裹著地藏王菩薩。 

「夙施主,請妳在這兒等一會,貧尼進去為施主準備房間。」 

「麻煩師太了。」 

等師太離去後,夙鳳走到地藏王菩薩前。 

「如果婕妤還能聽到我說話就好,對不?那麼,我可以告訴她,到底我有幾糟糕,到底我有幾像行屍走肉,」苦笑一聲,夙鳳摘下黑紗,纖手撫弄起菩薩身上纏著的黑紗,「人就是因為得不到,所以才會渴求,但得到之後就覺得像『雞肋』一樣,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。等到失去的時候,才發現曾經擁有的是那麼珍惜,但已經太遲了……」 

夙鳳摸著黑紗那熟悉的觸感,在地藏王菩薩把心裡的話剖白出來,「我好想婕妤……我都不曉得該從何說起,我永遠失去婕妤了,直到永遠,她永遠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裡……我好像替婕妤報仇,但我更加覺得應該死的人是我。」 

血腥滿眼的畫面一再出現眼前,婕妤的幻影就好像那刻一樣倒在她懷中,那種絕望的眼神可以媲美冷宮裡那些失寵的妃子,鮮血流出腹部的傷口,把她們彼此的白皙雙手都染成一片深紅,雖然溫熱,但亦是代表她一生的最大遺憾。 

『我愛妳,夙鳳。』臨死的最後一句話,是加倍的絕望。 

頓一頓,夙鳳放開了黑紗,「『我愛妳』,是我欠妳的,我一直都想跟妳說,婕妤。」 


*


在庵堂大廳的一個暗角,有道纖弱的人影靠著牆壁,靜靜地、不著痕跡地看著大廳所有人的一舉一動,目光觸及某一處,馬上變得灼熱。 

「施主,」滿臉慈祥的師太輕聲說著,不在乎那人到底有沒有在聽,「既然人都來了,妳到底還在執著甚麼?紅塵中,要找到所能相伴的人絕不容易,為甚麼不好好把握?」 

灼熱的目光放遠了,也變得溫柔,「我和她……差太遠了。」 

「兩人之間的緣份沒有距離,施主,」師太的耐心依然,「如果妳還是記恨的話,我想也是時候把事實和盤托出——婕妤施主,其實不是夙施主把妳偷運出宮,是王叫人把重傷的妳送來這兒。」 

「是拓拔燾?!」來人——婕妤發現自己的聲太大,連忙拉著師太閃身到更裡的走廊,「是拓拔燾把我送出來的,他有沒有說甚麼?!」 

師太處變不驚,已經習慣婕妤的性子,「王只叫人帶來一小截玉如意,還有一句話要轉告施主——『夙鳳和妳都應該像青鷥和火鳳,一起找回屬於自己的幸福。』,只有這些。」 

「拓拔燾……你是存心要我欠你一輩子人情的嗎?」嘴頭上仍然不放過拓拔燾,倒是腳步忍不住向大廳移去…… 

婕妤興沖沖的拉開了隔著走廊和大廳的樸素布幔,剛巧和夙鳳的目光對上。 

失聲捂著雙唇,夙鳳的雙腿抖如落葉,「老天……」 

真是婕妤嗎?還是,只是自己太過記掛婕妤,一時所做的幻影?又還是,是她的真心讓地藏王菩薩顯靈? 

到底孰真,孰假? 

「夙鳳……」再按捺不住,婕妤只想把所愛按在懷中,永遠就這樣好了——而她也付諸實行,「夙鳳……我好想妳……」 

身體之間的觸感是暖的、是熱的…… 

「真是婕妤……」 

「是的,我沒死成,我抱著了妳,妳被活生生的我抱著了,」在她耳邊喃喃說著,婕妤把她抱得更緊,生怕彼此又會分開,「幸好我沒死掉,幸好妳終於能離開那座見鬼的宮殿,幸好還有拓拔燾這個混帳北魏王……」 

剛巧,還在和虞王后、滿朝文武上早朝的拓拔燾猛然打個噴嚏。 

「王上,您沒事嗎?」 

拓拔燾聳聳肩,「可能是有人太想念我吧。」 

『噗哧』一聲笑了出來,繼而就是不顧儀態的大笑,虞嬋被他自大的說法弄得哭笑不得。 

他小聲在她耳邊說著,「可能就是那對已經找到幸福的鳳凰吧。」 

 

 
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