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賀文.花語之鬱金香

  緋響看著眼前的女人,沒忽略心裡浮現的波瀾。   「妳還來幹麼?」撇個臉,緋響的身軀依然擋在門前,不讓女人進裡,也不讓她再走入心裡,看到那堆不堪入目的殤。   就讓這些傷口爛掉吧。   垂翼看著她,「妳其實很明白,這不是我們的錯。」   對和錯,有比情人重要嗎?垂翼很清楚,就算...

2012年8月30日星期四

我的壞女孩

無一個人能比葉雅琳清楚歐陽伶的所有。 

身為伶的青梅竹馬,雅琳對她的一切都了解,無論惡習還是良好習慣。 

「琳,妳覺得這件怎樣?」歐陽伶如翩翩蝴蝶秀出身上的彩裝,但看在雅琳眼中,卻不是滋味。 

她被伶捉著看了一整個下午的『服裝秀』,就是為了在伶的相親宴上,給對方最好的印象。 

看在她眼裡,伶的笑容十分剌眼,好像要對自己炫耀甚麼。 

雅琳搖搖頭,只敢在心裡說她好美,但自己必須裝無表情,「我不知道。」 

天曉得這一身裝束連她這個身為女人的,也看到雙眼發直、眼冒金光,遑論那些只會以下半身思考的蠢男人。 

再看下去,她不是噴鼻血噴死,就是呷乾醋呷死。 

「不知道啊?」伶的眼眸閃過狡猾的笑意,再從旁邊的衣架子隨便抽一件衣服,在鏡子中比較一下。 

雅琳看一眼那件鮮紅的禮服,「這件不好看。」庸俗。 

她再抽一件紫色的來比對,也未夠十秒,雅琳已經脫口而出,「這件不好看。」虛偽。 

伶在心中偷笑一下,把手中評語最差那兩件買下。 

「為甚麼還要買?」 

一句問話,獲得歐陽伶一記倩笑巧兮的回答,「因為我曉得妳很喜歡。」 

「妳……」像被掀起底,她臉頰泛紅,『妳』了半天也『妳』不出個下文。 

「誠實點承認吧,琳,」伶抱著包裝精美的紙袋踏出商店,她的笑靨在陽光下顯得剌眼,「妳是愛我的。」還要是不知道愛上多久,愛上多少。 

亦是就跟自己一樣。 

「伶、伶!」臉頰的紅暈漸升,雅琳口舌乾燥地否認了,錯愕不已。 

錯愕在是,她竟然看穿了自己不曾露臉的真心。 

輕輕鬆鬆把一句情意脫口,是帶著怎樣大的勇氣?雅琳不知道。 

嬌嫩的小手不知在哪時爬到雅琳的肩上,「說『我愛妳』,真的這樣難嗎?」 

面對自己不曾理會的一面,真的很難嗎?伶不是喜歡迴避的人,所以不曉得,更加需要一個回答。 

「我……」雅琳頓了很久、想了很久,「我不是妳,而我不喜歡脫離經緯的感覺。」 

也許,社會的人就這是喜歡帶著這些矛盾生活,連愛一個人的直接感覺也要心思熟慮,等到自己有勇氣說出口之時,對方又等不等一句從自己口中說出的『我愛您』。 

伶看著雅琳,很久,才道「愛,從未有過『經緯』。」 


*


歐陽伶的話一直在雅琳的耳邊迴響。雅琳忘記自己是怎樣回到家裡,滿腦子都是伶無溫度的輕語。 

『愛,從未有過經緯。』 

是她自己不懂愛?是她在逃避事實?是她不喜歡脫離男女戀愛的思想? 

胃中傳出一陣絞痛,讓她回過神。 

看一眼時鐘,是晚上六時了,胃裡抽痛提醒她這個不稱職的主人,已經有半天沒有吃飯了。 

想想時候,伶應該還在相親宴中。 

雅琳心知肚明,自己根本不想伶在相親宴上出現、不想伶穿著豔麗無比的衣裙出現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中年男人眼前。 

冷哼一聲,她更清楚一點;伶和自己,甚麼『特殊關係』也沒有。 

她真的不喜歡叛離經道的脫線感、不平凡。 

急速的門鈴響起,她走前去,開了去,一個白衣人影向她襲過來,附加一陣濃濃的酒氣。 

「雅琳……」發酸的酒氣隨著歐陽伶的嘴部開合輕吐,香奈兒的香水味混合了酒味,別有一番韻『味』。 

「伶,妳喝了很多酒啊?」 

歐陽伶似乎喝得醉醺醺,纖纖手指直指著雅琳的臉呵呵傻笑,「雅琳……幹甚麼會有這麼多倒影啊……」 

「看來真是醉糊塗了。」雅琳認命地拖著歐陽伶進房。 

聽著雅琳的話,伶醉然的目光閃過玩味。 

她歐陽伶是出名的『酒筲箕』,哪裡才喝兩杯就醉得不醒人事。 

只是,她想看看,她的雅琳會不會如她所願,對她呵護備至;中午遊街時的對話依然記住,亦讓她猶豫很久,才決定借醉來看看。 

忽然,連這個主事者也不怎確定,愛是不是如雅琳所說。 

一句『我愛您』,又真是挺難開口,可能因為正是這樣,一句真誠的『我愛您』才會這樣稀有。 

現代的愛情,和速食麵沒差太多,都經不考驗風波。 

她並不喜歡這樣。 

一想到在相親宴上的黑道大哥,還有雙親親口答應的事,無奈又浮上心頭。 

也許,人生就必須有事自己是無能為力,又要無力地去承受一切,縱使是累神累人,再無力、無奈也得接受。 


*


日子又過了一日,初晨,露氣還重,但伶已經清醒起來——應該說,她昨晚整夜未眠。 

才閉上眼眸,相親宴上的種種情景又浮現在腦海裡,在強逼她自己想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,而她整晚沒睡而想出來的,盡是一堆沒用的餿主意,逃不了之餘還害了自己。 

難道真的要她嫁? 

緊皺起眉,看著小街小巷的疏落人影,一籌莫展。 

她清楚得很,父母『恨她嫁』的心意從她高中畢業開始,與日俱增,直到此時此刻,他們巴不得就這樣把她丟到那黑道大哥的床上,然後隨自己的心,各自遠飛。 

那黑道大哥,好像叫甚麼殷彥亮的說,真夠糟糕,她連她丈夫人選之一的名也記不住。 

可能,真正在她心中活過的,只會雅琳一個。 

「妳醒了?」 

她轉過身,被納入一個緊緊的擁抱中,她被雅琳抱著,緊得似乎呼吸不到,但沒甚麼時候比現在的心窩更甜。 

傾聽著雅琳的心跳聲,世界忽然就像只有她和雅琳兩人存在。 

「昨晚的相親宴,找到適合人選嗎?」雅琳的聲音從頭頂傳出,但說話就像冷水一樣淋下來,把她滿腔的愛意澆熄了泰半。 

她不甘示弱地抬起頭,悄悄踮起腳尖,「有,找到了!」 

聞言,雅琳的身子僵一僵,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垂下頭,不讓眼淚滑出眼眶。 

她該為伶感到幸福嗎? 

「雅琳。」 

才抬起頭,雙唇馬上被人佔領,伶的手環上她的頸,用力吮吻著她的唇瓣,彷彿要把心中的怒意都發洩出來。 

探出舌,伶更深入奪過口中的馥郁馨香,伶如久未遇水的沙漠旅人,誘惑著她,交換著彼此的甘泉。 

良久、熱吻結束後,伶的頭已經枕在雅琳懷裡,閉上眼眸,睡去了。 

雅琳出神地撫摸著自己被吻紅吻腫的唇,不其然,心裡泛起患得患失。但,更多的是,甘甜的滋味。 

想起自己剛剛還回了吻,她的臉更加好比豔陽。 

這……算是一種心動嗎? 

明知沒有可能,還要像燈蛾一樣去撲火,這種『寧為玉碎,不作瓦存』的感情…… 

可靠嗎? 


*


討厭,很討厭,非常討厭! 

厭惡的目光落在後頭提著一個個紙袋的男人,歐陽伶發現,這個男人真好耐性,要是換了其他『候選人』,早就投降加放棄。 

走了整個下午,這個男人連一聲悶哼也沒有,只是靜靜的替她付錢、替她提紙袋,可稱得上『任勞任怨』的大黃牛——在田裡翻泥那種。 

「殷彥亮。」走到一半,她轉過身,叫著距離她還有三步的殷彥亮。 

他也停下來,挑起眉,「嗯?」 

「為甚麼一定要娶我?」 

兩人在行人路上互相對望,沉默良久,他才開口,「因為我只想娶妳。」 

「在黑道上,要風得風、要雨得雨,怎會愁沒有女人?」 

「我也早知道妳不會信,但這個是事實,她們沒妳的好。」 

伶但笑不語,「你不介意我帶著我小妹來嫁?」 

「妳妹?」他皺起眉,看著她。 

「嗯哼,」她微笑,點頭,「我小妹。」 

一個不足兩個月的小女娃兒,當她父母離婚之後,她這個小妹可能被一眾親戚當人球的踢來滾去,她不能放任這一個小生命變成無主孤兒。 

「妳父母不會照顧她嗎?」 

「他們只懂照顧自己。」 

「好,我答應妳。」 

她嘴角勾起笑靨,但笑意不怎爬上眼眸,「真是多謝你。」 

可惜,這樣好的男人不會獲得她真心的回報,她已經給了雅琳,再收不回、再不能給其他人了。 

她看著他,開了口,「我們只能做朋友。」 

「為甚麼?」她不是答應了結婚的嗎? 

「因為,」她的嘴畔終於勾起帶笑意的笑容,「因為,我已經把心給了人。」 

所謂『婚姻大事,只憑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』,所有人只能管及她的婚姻,管不及她的心到底何去何從! 

他踏前幾步,粗糙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,「一言為定——」 

「駟馬難追!」 


*


婚禮的日子,一日一日漸近了,看著伶無所謂的微笑,雅琳心裡一陣麻痛。 

自嘲地撇過唇,她放任自己在安排婚禮事宜當中。 

她曉得自己好傻,真是好傻,最心愛的人要結婚,對方不是自己也不要緊,還傻愣愣在這兒作『嫁衣裳』。 

明明自己不是這麼偉大無私,她也不明白為甚麼自己要幫忙,應該冷眼旁邊完去舔傷口,不是嗎? 

可是她永遠都不會曉得自己這種行徑的意思。 

「雅琳,這樣可以嗎?」雅琳從型號錄中抬起頭,看伶了一眼,「換一件合身的啦,肚部很鬆。」 

伶轉過頭,換過衣服,吩咐著婚紗店店員更改婚紗,然後看著雅琳,「還在挑?」 

對上她的眸,雅琳輕輕說著,手指頭指向華麗的禮服,「妳婚禮時不就要換禮服嗎?」 

瞼下眼,「妳這是甚麼意思?!」 

是她高估雅琳的愛,還是這根來是雅琳給她的罰? 

也罷了,她身無長物,唯一能做的、想做的,就是保護那個稚嫩的小女娃,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啊,就算她要犧牲所有愛,救回妹妹也無問題! 

「妳覺得有意思嗎?」挑起眉,雅琳忽然間覺得自己被懷疑得很無辜。 

如果真是『有意思』就好了,那也可以解釋自己為甚麼會在這兒,替伶看婚紗型錄!可惜的是,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這兒有甚麼意思可言。 

撇下唇,伶忽略隱隱作痛的心房。 

愛很愈深,被傷害時,是不是痛得錐心?如果是的話,她情願只有自己痛入心扉,要恨,就讓雅琳恨夠吧。 

「妳……妳覺得這樣戲弄我,妳很會開心嗎?」 

眼鏡片後的眼眸甚為不解,柳眉輕皺,「戲弄?開心?」怎麼她一點也不明白伶在甚麼說甚麼? 

「難道不是嗎?」就算這隻眸子再深情,她歐陽伶也只覺得是『另類』一點的奚落。 

柳眉皺得更深,「妳在懷疑我……我的一切。」包括我的愛。雅琳只敢在心裡加注。 

是的,她是不夠勇敢,沒勇氣把『我愛妳』說出去,但這不代表她不愛! 

「沒錯。」看著雅琳,她只覺得所有自尊都被踐踏在地上,她身盧只有狼狽! 

原來,冷情的是最早開口那個……「妳……」 

『口匡』一聲,只有雅琳聽到。 

心碎的聲音。 


*


婚,結了。歐陽伶吁口氣,走到喝到醉醺醺的雅琳身邊,「為甚麼要這樣對我?」 

看著在婚宴中『盡情盡興』的她在猛灌酒,直到不能再喝、醉倒在席中,在主席的伶全都知道了、看到了。 

剛從浴室出來的殷彥亮把熱手巾遞上去,「喏。」 

「彥亮,我是不是做錯了?也許,我應該堅持不結婚,等到康喬可以——」 

「那,妳以為妳還有幾多日子可以等下去?」殷彥亮挑起眉,「我知道,妳是喜歡她,但為了康喬,妳必須嫁給我,我亦為了『渝幫』,不能娶她……」 

勾起自嘲的笑,她把熱毛巾擱在雅琳額上,「我們可算是『同是天涯淪落人』。」 

想到在外頭『養』著的『她』,他應聲,「是啊。」 

「我想,我們夠可憐了。」 

他把頭仰起,看著天花板,「真是想不到,『可憐』這個字眼竟然出現自己身上。」 

對啊,想他堂堂『渝幫』幫主,可憐從來未出現在生命中,最可笑的是,他也覺得自己可憐。 

「以後,你打算怎樣?」他不是也有『她』嗎? 

他看她一眼,吁口氣,「還去想以後?不是該去想想怎樣跟明麗解釋嗎?」他敢用頸上人頭保證,不知道『渝幫』那個碎嘴的已經告知明麗,他結婚的事。 

「希望明麗會明白我們吧。」之前她也見過明麗一面,印象是不差,可惜哪…… 

「如果她不明白,那,再沒有留下的必要了。」 

「為甚麼?」 

他對她笑一笑,「愛一個人,不是會完全相信對方嗎?既然也不相信了,再愛下去的話,不過會把彼此都羈絆著嗎?」 

她看著雅琳閉上眼眸的五官,細細品味著他的話,「羈絆……?!」 

「勉強沒有幸福的。」 

她僵一僵身,「彥亮,你說,我也在勉強她嗎?」 

搖搖頭,他的目光也落在雅琳身上,「我不覺得。」 

「為甚麼?」 

「妳看不到,她是愛妳嗎?」 

她挑起眉,等候他的解答。 

站起來,他伸出手,揉亂她的頭髮,「她是在呷醋啊,傻孩子。」 


*


歐陽伶從未見過那樣出奇的『呷醋』方式,至少,她以前交往過的男生都不是這樣來代表他們在呷醋。伶一邊看著在不停在忙的葉雅琳,一邊翻動回憶想著。 

她知道自己也在呷醋了,在呷那些文件的醋。 

「歐陽小姐還有其他事?」 

瞧瞧瞧……她的稱呼已經降至『歐陽小姐』了!連文件也不如的她自憐自哀,依然坐在雅琳的對面,想得入神的她也沒有留意雅琳愈益發黑的面色。 

辦公室內蘊釀著低氣壓。 

「我想再坐一會。」 

雅琳瞄她一眼,淡淡提醒這個理由不再成立,「十五分鐘前,妳也是這樣說過。」 

不是她毫不留戀,只是,伶指間的鑽戒提醒著她,歐陽伶已經結婚了,連戒指的樣式也是她挑的,是她親手把伶推出去,沒甚麼能怨,該怨自己。 

她再聽不到伶說…… 

「我愛妳,依然。」 

雅琳渾身一陣,在簽下的名頓了一頓,墨水在合同的簽署欄渲染化開。 

「這種玩笑,我承受不起,小姐。」 

「從來,只敢妳敢說我的愛是種玩笑。」 

冷哼一聲,雅琳抓來紙巾印乾墨水,擱到一旁風乾,「我會把它當成恭維說話的,閣下可以放心。」只是她的自我控制能力高,到現刻也未發飆。 

「只要妳真正把我的話聽進腦裡,我甚麼都放心。」 

「妳還想我相信甚麼?妳愛我?歐陽小姐,雖然妳沒冠夫姓,但妳手中的戒指證明妳已經結婚了!」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,她小小一個部門總經理,還能令事情甚麼轉機? 

遑論,他們還是『奉子成婚』! 

她還有甚麼置喙的餘地? 

除了祝福,她還能說甚麼?除了目睹著她和另外的男人出雙入對,她還能做甚麼? 

大家都已經不是當初的彼此了! 

「這是名義上的,他愛的不是我,我為的也不是『渝幫』幫主夫人這個位子。」她圖的只是么妹可以有個『家』。 

「由妳決定結婚那刻開始,妳就沒權再這樣說,『我愛妳』。」


*


雅琳的話一直在伶的耳邊迴盪著,她默默坐在咖啡廳裡,一口沒一口的啜飲著早已冷掉的阿拉比卡,目光一直停在玻璃窗外,瞥見一個紅衣女郎和一個黑衣男人冒著雨、跑過來。 

「你們來了?」伶強扯出微笑,看著殷彥亮和明麗坐在她對面。 

明麗小鳥依人的靠著殷彥亮,臉露微笑,「伶姊。」 

目光瞄到殷彥亮頰上的淡淡五指印,她輕說,「似乎,殷大哥也用了不少時間跟妳解釋。」 

殷彥亮苦笑,伸手攬著明麗的肩,「對啊,代價挺大。」 

「伶姊……妳真是『蕾絲邊』嗎?」明麗尷尬地開了口,覺得之前和殷彥亮的爭執變成無理取鬧。 

「是啊,我是『蕾絲邊』。」反正到現在這個局面,承認和不承認,雅琳都不會知道,那甚麼都沒所謂了。 

她自己心裡知道就可以了,這樣就夠了。 

當然,如果雅琳都知道的話,那就十完十美了。 

「葉雅琳似乎不相信妳。」 

伶苦笑,擺擺手,「那就當然啦,我戴著我們的結婚戒指啊,」手拍拍明麗,「放心,我對妳的殷幫主沒興趣,我可會替妳在妳不在的時管著他哦,妳給我放十萬個心好了。」 

如果雅琳也可以這樣相信她,不是很好嗎? 

「妳不喜歡的話,可以不戴的。」 

搖搖頭,「我不是我那對父母,才結婚沒多久,都各自尋歡去。」可恨的是,只是婚戒環著的另一位,不是雅琳而已。 

原來,她現在才明白,不是一句『我愛妳』的簡單;以前的她只以為『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』,沒想到人不是主要因素,『人心』才是。 

雅琳沒法拋去世俗的目光,如同她一樣,她沒法拋去年幼的小妹妹。 

「這就是妳一直不相信男人的原因?」 

「我有說過我不相信嗎?」她不是相信這位殷彥亮嗎?伶勾起微笑,手指下意識地摸著鐵茶匙,「如果我不相信男人,我大可以帶著康喬逃婚啊,哪會靜靜的坐在這兒?」 

「這個是個好方法——特別是去惹毛妳的『父母』。」 

她倩笑巧兮地點點頭,一擺手,「可惜,我當時沒錢哪。」而且,趕著辦簽證也來不及吧。 

「我可沒有興趣被『渝幫』的人問我:『為甚麼你的老婆要帶著孩子和錢走了?』。」 

「這個比喻不錯,人心果然難測啊。」 


*


這天,伶帶著小么妹康喬出外搜購,到了百貨公司,她的腳步自然走向嬰兒部,打算替康喬買些日用品,瞧見一對熟悉的男女,剛巧,女人也轉過身,對上她的目光。 

驚呼聲脫口而出,「伶伶?」 

「媽,」她靜靜地看著『母親』,目光落在身邊的男人,「這位是?」 

這位前歐陽太太白紗尷尬地來回看著兩人,「呃……他是……」 

「我是她的情人,這個答案可以嗎?」 

「哦……」 

「由夫,我想和伶伶單獨聊一下,不如你先回去吧,好不?」 

男人點點頭,摟著她,「好,我回去等妳。」說罷,伸手替她接過大包小包,付款去也。 

兩大一小來到百貨公司的附屬咖啡廳,坐下來。 

「你們有沒有打算結婚?」 

白紗坦言,「沒有,就算有了孩子也是。」 

「對婚姻沒信心?」 

點點頭,白紗笑一下,縱使已經是快四十歲的女人,依然風韻猶在,「我是對愛情沒信心了。我好像沒跟妳說過我怎樣跟妳爸認識的吧? 

「當年,我才十六歲,在家人安排的機會,見著妳爸,我以為這樣就是愛了,跟著就跟妳爸結婚,婚後,才發現根本不是這一回事,甚麼情啊、愛啊,全都化為虛有,曾經想像過的美麗童話,變成沙,消失了。」 

「因為這種理由就不結婚,很牽強。」 

「我都知道妳不相信,因為結婚和戀愛,是兩回事吧~但妳想想看,嫁一個妳不愛的人,和陪一個愛妳的人,聰明的妳也會挑吧?」 

「妳也無必要把我推給殷彥亮吧?」她對愛情沒信心,又以為自己對婚姻的信心有多高? 

她沒聽過甚麼叫『己所不欲,勿施予人』? 

「我可不認為他是一個十分差的人選——」 

「他是不差,但不屬於我,不屬於的東西,妳也曉得我是不會要的吧!」要不是她這樣多管閒事,她和雅琳也不會落至這樣的田地! 

夫婿再優,也填不到她心裡的憤慨。 

白紗看她一眼,也看到小小的康喬,「妳可以選擇不負責任。」 


*


『妳可以選擇不負責任。』 

母親的話在耳邊一次又一次地迴響著,讓伶直在皺著眉,寫字的筆在紙上畫著不工整的圓,把本來有用的資料都塗花,但她顯然在心神恍惚。 

「在寫甚麼?」殷彥亮看著自己的掛名妻子在簿子畫啊畫,不知道在幹甚麼。 

「啊?」 

「妳在塗鴉。有心事嗎?」 

「沒甚麼,之前逛百貨公司,碰到媽和她的男朋友,有點……」 

殷彥亮以為她們碰見時鬧得不愉快,「有點尷尬?」 

「不是,媽跟我說一句,令我覺得有點不安而已……她說,我可以選擇不負責任。」 

「她所說的責任,是指康喬嗎?妳帶著康喬來跟我結婚,只是將就一下——她選了一個可以照顧妳的人選——那就是我來照顧妳,但她沒想到妳這樣有責任心啊。」 

「至少她做對一件事,把我和雅琳分開了,我們還在一起的話,都不曉得我會膽大到怎樣。」把頭枕在臂上,她悶悶地說著。 

「但妳也明白,葉雅琳口中的和心想的,有很大的分別。」 

她卻搖搖頭,擺擺手指,看著鑽戒在無名指上閃閃發亮,「我發現我從未搞懂過雅琳,除了她的喜惡,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想甚麼。」 

「即是說,妳自以為妳很了解葉雅琳,但事實不是這樣?」 

她扁唇,點點頭。 

「如果我十分了解妳心裡想甚麼,妳會覺得怎樣?」 

她打個哆嗦,錯愕、專心地看著他。 

「那不就是嗎?如果我非常了解妳,也許妳會覺得渾身不自在,所以,非常了解對方,必須是一件好事,因為妳必須忍受對方的所有缺點——最好別希望對方會改變,如果她非常愛妳,她就會改變,希望妳更加愛她,但也有人未必會這樣想的。」 

「我……」 

「反正,只是她想的話,『事在人為』,沒事是做不到的——但妳要明白,愛情不是逼出來,是要『感受』出來的,而且啊,它可率性得很呢。」殷彥亮神祕一笑,拍拍她的肩,然後回房跟明麗『每日一電』。 

「率性……愛情,它來了嗎?」 


*


「葉雅琳,聰明如妳,早就應該知道我終有一天會找上妳吧。」 

黑暗中,一把男聲幽幽響起,在他的後面燃著幽白的蠟燭,氣氛詭譎。 

坐在男人對面的女人冷冷打斷,「沒想過,亦打算過會見到你。」 

「妳還明白她的心嗎?還是——妳不明白她背負著的責任?」男人輕笑一聲,「我也不明白啊,她可以這樣傻裡傻氣,把不是自己的責任背上身,還要只是為了一條小生命,犧牲自己的青春和對愛情的信任,這一切,可能只能用一句無奈來解釋。」 

「你這是甚麼意思?煽動我跟你搶老婆?!我沒這樣興致。」 

男人晃晃手中的酒杯,看著酒杯裡的紅色液體美麗地晃動,「搶老婆?我家裡的這位夫人從來沒在我身上停留過,搶這個字太嚴重了。」 

他露出一口白牙,「她為了保著么妹,而我,為了保著明麗,這場婚姻只是為了保護著我們各自想要保護的人。她跟我說過,本來她真是想放著么妹不管,但是,她後來提到妳。」 

賭氣的撇個臉,女人強壓心中竄起的情感,負氣地叫起來,「她妹關我甚麼事?!」 

「她說,『如果我不負責她的話,我在十年後再見到的話,或許會是又一個葉雅琳,為生活在社會中掙扎不休』。」 

「那是一回事,她可以跟我說、跟我商量,不是嗎?」 

男人搖頭,「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』,她歐陽家的事,妳一個外人能說甚麼?既然自己有能力,為甚麼不負起責任?我除了經濟上支持她,亦不能左右她的決定——除了妳。」 

目光閃過一抹幽黑,女人敷衍一笑,「扯完么妹,終於扯到我身上了?」 

「妳怎麼說到這樣難聽的,還虧她跟我說了妳這麼多好話,我還以為妳是一個好說話的人,早曉得就就不來當說客。」 

輕輕挑起眉,她口氣非常不善,「好像是你從我家用槍枝把我『請』來這兒,你還有資格說風涼話嗎?」 

「我只是想妳不要放棄她……對她的愛。」 

撇下唇,「放棄?未開始過,甚麼叫放棄?」 

男人托起腮,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,一副『發現新大陸』的表情,「在妳身上,我看到甚麼叫『自欺欺人』耶。」 

「你少拐彎罵人。」 

搖搖頭,他微笑,「我只是想妳正視問題所正——難道,放棄愛情是一件好事嗎?」 


*


看著前面燒得火光烈烈的汽車殘骸,殷彥亮抱著小康喬,看著從殘骸走出來的兩個女人。 

「多謝你們,殷大哥、明麗,希望你們以後都會過得幸福吧。」 

明麗伸手抱抱歐陽伶,「伶姊……」 

「沒想到妳們可真夠嗆,這樣的方法也被妳們想到,」似褒似貶的話從殷彥亮的口說出,笑覷著伶和葉雅琳,「接好,這是妳們新的身份證,雖然是假的,但幾可亂真的,如果怕被查出的話,就去再補領一張,懂不懂?」 

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 

殷彥亮撇撇唇,一副『終於送走瘟神』的樣子,「我花了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找兩個和妳們同名同姓又同年的女人,還好在對方也肯,不然,我有得頭痛下去。」 

「怎樣說也好,我是很多謝你的,殷大哥,雖然我們這樣做又任性又不負責任——」 

「伶伶,妳記好了,康喬就算是一個責任也好,也不是妳該負責的。傻孩子,一條生命不是一個人的意向能左右發展的,是受環境所有人影響。」 

「那康喬也不該由殷大哥——」 

殷彥亮眨眨眼,「她可是明麗成為『渝幫』夫人的武器呢。放心,我們會視如己出,而且,這個秘密永遠只放在心裡。」 

歐陽伶傻笑的摸摸康喬的螓首,「又不用這樣嚴重,有空可以一起來看看我們的嘛。」 

「妳們真是不後悔?」 

伶搖搖頭,「不,當然是不後悔啦,雖然少了至親的妹妹,但我多了我愛的人啊,我總算明白那天媽說的話是甚麼意思了。」 

「甚麼話?」雅琳伸手摟住著她,挑眉問。 

笑一笑,「『嫁一個妳不愛的人,和陪一個愛妳的人』的分別啊。」 

「那是甚麼?」 

笑靨變得更美、更甜,「就是,『我愛妳』啊,笨雅琳。」 

美眸因為最後一句話而變得猙獰兇狠,雅琳的手爬上伶的臉,開始——『扭』,「一句話就算,妳會不會有點敷衍了事的成份——還要罵我?」 

伶的臉被雅琳扭捏得有點『不似臉形』,「沒有啊……痛、痛……我只是、痛、只是長話、痛、長話短說啦!」 

明麗抬頭看一眼殷彥亮,「該放心吧,她們會幸福下去的。」 



*fin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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